第八百四十五章 坦诚相见
哑婆见状，惊吓到扯着嗓子嗷嗷乱叫。
莫少芝将高蓝放在园中的一处卧榻上，示意哑婆照看一下她。
片刻，高蓝缓缓睁开眼睛，朦朦胧胧看到了旁边的哑婆，虚弱的说着：“哑婆？我怎么会在这里，我不是在做梦吧……”
高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直到她看到迎面跑来的一人，
他满身狼狈，似从地狱里挣扎爬出来，用血肉模糊的双手，捧着一碗水，看着自己笑盈盈的跑来……
高蓝忍不住的泪水奔涌而出：“莫少芝，是你，是你……”
高蓝哽咽到说不出话来。
“是我，蓝儿是我！”莫少芝温和的应道。
高蓝一双苍白的眼睛汩汩冒着泪水。
莫少芝抬起手帮她擦拭，温柔的笑着：“别难过，来，先喝口水。”被莫少芝小心喂着喝了几口水。
“你的手……”高蓝盯着他的手，努力发出沙哑的声音，她心疼到了极致：这双曾经嫩白细长的手指，如今……
“无妨，”莫少芝扯下身上的被石壁刮破的衣服一角，随便缠在手上，免得高蓝见了难过，洒然一笑，“还是能抱你的。”
高蓝泪眼婆娑的抬头细细看着，曾经傲然无暇的莫少芝，他曾经的风采，夺目而耀眼，深深刻在了自己心底。
看着莫少芝那清秀的脸庞，被石壁划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，她用颤巍巍的双手捧着他的脸庞……高蓝此刻已经哽咽的连半点声响都发不出来，心疼到失声，也只能从无尽哀婉的眼神里诉说一切。
“我知道，我知道，让你心疼了。”莫少芝忍受不了那让他揪心的眼神，须臾紧紧拥面前的人入怀。
那一瞬，高蓝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胸口，哽咽到浑身都在微微抽搐。
“别激动，冷静点，蓝儿，你现在得保存体力。”莫少芝轻轻抚摸她的后背。
随即，莫少芝对着哑婆说：“阿婆，这里可有米汤？”
哑婆听闻，狠狠点头，然后蹒跚跑开，不一会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汤过来。
莫少芝往里撒了些药粉，不停的搅拌着，然后一勺一勺灌入高蓝口中。
半晌，高蓝才恢复了些体力，躺在莫少芝怀里羸弱的说着：“莫少芝，你还真带我来了断崖之上的云宫。”
他们望着从旁边飘过的云朵，那么恣意烂漫。
“蓝儿，你想要的，我定然拼尽一切都给你！不过这里果然是来对了，来了我就不想离开。”莫少芝缓缓说着，神情苦涩中透着一丝安详。
高蓝突然转过脸，盯着他：“莫少芝，我一直想问你，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儿身的？”
想到初遇情形，莫少芝苦涩的脸庞终于浮起甜蜜一笑，轻轻摸着她的头：“你这个傻丫头，第一次拉你的手腕的时候，我就知道了，连你快来葵水都摸出来了。”
“啊？”高蓝噘嘴，声音细若游丝，“原来……你一直都知道？你讨厌死了，真的是戏精莫少芝，闷蛋莫少芝，咳咳——”因激动高蓝咳嗽起来。
莫少芝帮她顺了顺气，然后呵呵笑着：“好好好，是我错了，一直骗你，”突然莫少芝神情陡转，有些哀叹，“那时候我总觉得来日方长，跟你一起的日子会长长久久，有些话总想着后面再说也不急——”
“现在说，”高蓝突然打断了他，“现在给你机会说，不然以后都别说了。”
莫少芝一怔，眨着无辜的眼睛，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高蓝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，努力催促：“你快说啊，不说的话——”
莫少芝猛然将薄薄冰凉的嘴纯贴到了高蓝那慌乱的嘴上，一只手，轻轻揽着她的脖颈，另一只手揽着她纤细的臂膊……
心变得如此的甜腻和轻柔。
像那空中轻飘飘的云朵一般浪漫纯净。
高蓝感受到此刻莫少芝那起伏不止的胸膛，如火如荼。
半晌，莫少芝松开双唇，两人的鼻尖轻轻碰触，仅仅留了一点说话的空隙，他声音克制而浓烈：“高蓝，我爱你，生生世世都爱你。”
说完，还未等高蓝回应，那带有余温的双纯又紧紧贴在高蓝的纯上，肆意纠缠，如火如荼。
云儿仿佛飘到他们身边，将他们围绕在里面，朦朦胧胧，如梦如幻。
高蓝端坐，严肃却又稚声的说着：“莫少芝，我问你啊……若是下辈子我们遇到，我投胎投到了一个很丑的人身上，不是今日这般美丽，你还会爱我吗？”
“很丑？有多丑？”莫少芝随口问。
高蓝有些难堪，垂眸道：“就是……很丑很丑。”
“若是我能认出你，认出你是我的蓝儿，多丑你都逃不出我的莫掌。”说完，莫少芝伸出缠着绷带的手掌，“看见吗，这双莫掌，你这辈子，下辈子，下下辈子都逃不掉的。”
高蓝突然意识道自己的问题有多么的荒诞，豁然一笑，说：“莫少芝，下面我会跟你说一些事，可能你理解不了，但是确实是我的亲身经历，所以我要同你分享。”
莫少芝不知道她要说什么，但十分认真的回应：“嗯，我听着。”
高蓝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：
“其实……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，就是跨越了时空过来的。”说着，她打量了一眼莫少芝的表情，他虽然十分诧异，但却并未打断她的话，高蓝继续道，
“我在的世界是你们的世界过去很久很久以后的，我来这个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衣人凤的……爹娘。”
高蓝的声音愈发低沉，“是的，我其实并非是衣人凤，只是我刚来到这个世界，她就离开了，所以我就成了她。”
说到此，高蓝停下了，她知道自己表述的事情有多荒谬。
果然，听闻后莫少芝吸了一口凉气，高蓝的话让他一下子不能接受，他微微皱眉：“蓝儿，这……这都是真的？！”
高蓝理解他的反应，点点头：“嗯，都是真的！”
莫少芝眼眸快速眨着，略微消化了片刻，才郑重道：“好，我知道了！但是蓝儿，不管你是谁，你来自哪里，怎么来的，这些都不重要，”莫少芝抓住了她的手，伏在自己胸口上，“重要的是我面前的人，我的心里存有的人，是你！你感受到了吗？”
高蓝瞬间僵住，那一刻，从手心传来的心跳仿佛成了自己的心跳……
她似乎终于不用再为隐瞒莫少芝而心存愧疚了，高蓝顿觉轻松了好多。
高蓝接着说，“然后我们去沙漠找到的杜王花，其实是衣人凤的爹，他自攻练了素衣神功，但是，他们的母亲衣倾城我一直没能找到。
其实，你不用说我也知道，自己这次是活不了了，这个任务没完成的结果，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……莫少芝我不想瞒你，所以将这一切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你。”
听完，莫少芝自是有些惊讶，但事到如今，除了留不住高蓝这件事，其他种种，似乎再也经不起他内心的任何波澜了……
半晌，莫少芝若有所思，问道：“当初你来到的时候，这断崖之上只有衣人凤，衣依，衣美，还有哑婆四人？”
高蓝点头。
莫少芝目光转向远处，似乎想到了什么含着浅笑：“当年衣倾城一家遭江湖人迫害，能带着三个孩子来这断崖之上的，只可能是哑婆一人啊，蓝儿，你为什么没怀疑过她的身份？”
高蓝说完，情绪有些激动，状况愈发不好，咳嗽了几下，一口血吐在手心。
莫少芝看在眼里，却无能为力，拧着眉头只别过脸去。
高蓝仰起头，勉强笑着：“莫少芝你能不能帮哑婆瞧瞧，看还能不能恢复。”
“好。”莫少芝将高蓝轻轻放下，随即帮哑婆把脉，然后看了下口舌。
片刻，莫少芝摇摇头：“舌头被人割掉了，她体内仿佛有股奇怪的力量，很充沛，具体是什么，我也说不准。”
高蓝对着哑婆用很缓慢的口型问：“你——是——谁？”
哑婆看后，一脸懵懂，连忙摇头。
莫少芝说：“我来，”随即他扳过哑婆的肩膀，大声道：“你是衣倾城！”
莫少芝说完，只见，哑婆那苍老布满褶皱的脸庞，缓缓舒展开来，她那双受伤的眼睛努力挣到很大，一副受惊了的表情。
然后嘴中发出咿呀的声音，像是要努力挣脱这个躯壳一般。
她挣扎，疯癫，唉呜……
把旁边的两人惊呆了。
高蓝慌乱：“这是……”
莫少芝却淡然：“或许她终于记起了什么。”
高蓝目光一闪，有些激动：“看来她真的是衣倾城。”
眼看着哑婆就准备用头去撞击旁边的石头，莫少芝连忙给她扎了一针，哑婆缓缓倒下。
莫少芝将她扶在塌上：“她现在神志混乱，我帮她清醒一下。或许等她醒来，我们就知道这一切了。”
说着，莫少芝帮哑婆头上扎了几针。
高蓝侧脸看着他，有些艰难问道：“莫少芝，我还有多少时间……”
莫少芝听后，手中的动作瞬间停滞，他不敢抬头看高蓝。
高蓝却转过脸来，淡然一笑：“原来濒死是这样的感觉……我见过超超，林淡风死前的样子。却从未想过，自己临死的时候是如何的状态。谢谢你，莫少芝，你在我身边陪着我走完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程，我不难过，只是有些遗憾。
本想见见你的家人和七个妹妹，还要看着衣美，衣依都幸福，还要完成林淡风的嘱托照顾着小狸猫，还有那在凤来仪等着回家的蕙娘……我真的舍不得。”说着，一行清泪就流了出来。
莫少芝忍着心疼，快速过来握着高蓝冰冷的手，无限哀婉的说道：“不遗憾，蓝儿你……若完不成，我定然会帮你完成。”
高蓝散开拧着的眉头，眼眸含着晶莹：“那，还有一件事，得需要你帮我完成。”
莫少芝认真道：“好！你说。”
高蓝垂眸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，声音软绵绵：
“帮我陪在莫少芝身边，时刻叮嘱他，好好生活，消他孤独，直到他找到自己心爱的夫人，有自己可爱的孩子，幸福的长命百岁。”
听闻高蓝的话，莫少芝心在颤抖……
这次并没有痛快回答，他默默垂目，泪水顺着他长长的睫毛一滴滴滑落……
蓝儿，没有你，我的心跳都没了任何意义。
我我突然想到林淡风说，当年南荣老王爷得了一颗长生药，准备复制一颗给衣倾城，跟相爱的人长长久久才是最幸福的。
一个人即便永生也太孤独
哑婆醒来，脸上的面容渐渐变得平缓，只是泪水无声无息的流淌。
半晌，她回了房间拿了笔墨纸砚出来。
边写，莫少芝一旁看着。
她就是衣倾城。
当年南荣老王爷联合四大高手，想制服衣倾城，结果，失败。
于是抓了杜岚枫要挟她，被困与七王府。老王爷对貌美的衣倾城如痴如醉，不能自拔。
他历经千辛万苦得了一颗长生丸，想复制一颗，跟衣倾城双宿双飞，长生不老。
谁知，江湖上人人都想来抢夺这个长生丸，于是南荣春花就被人掳走了，想要用此来威胁与老王爷交出长生丸，却没想到，老王爷并不为所动，于是南荣春花出了意外，虽然逃了出来，却一病不起。
因此，南荣春花的母亲祁意如对衣倾城恨之入骨，加上对老王爷的惩罚，她偷偷将王爷的长生丸换做一枚毒药，并偷偷迷晕了衣倾城，将她毁了容貌，割了舌头，聋了耳朵，挖了膝骨，灼伤了眼睛……最后，给她喂了那枚长生丸，生生世世让她饱尝苦楚。
衣倾城，忍着剧痛，找到藏匿三个孩子的荒山，衣人凤，衣依，衣美。本来想带着他们跳崖自缢。飞入空中，却发现了对面的断崖。
待她们来到这断崖之上，发现了这里是云宫，应该是之前达官贵人留下的，结果经过地貌动荡，这个山跟旁边的荒山渐渐分离，没匿与世，不被世人发现。
衣倾城觉得是上天看三个无辜的孩子可怜，不忍他们离世，于是就放弃带他们轻生的念头，决定抚养他们长大。
她从不照镜子，直到有一天在云宫里的温泉水中，见到了自己的模样，瞬间崩溃失了心智，就一直这样浑浑噩噩的度日。
直到现在听到衣倾城三个字，才记起自己是谁，经历了什么。
“原来是这样，”高蓝长叹一声，“想想他们一家人的经历，真的是悲惨至极，好在现在衣依和衣美她们都健康长大了。拥有天下第一的东西看来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衣倾城抬头看着刚刚高蓝说话的脸，有些诧异。
高蓝继续说道：“我不是衣人凤，人凤她已经走了，就被我埋在了后面的梨树下，我受她临终所托，找到了杜岚枫，现在也把衣依和衣美送到那里，她们都很好，您请放心。”
衣倾城虽意外，但总算欣慰的点点头，
接着低头写到：“不要告诉她们，我是她们的娘，既然她们平安无事，我也就放心了。本该就是二十年前就死的人，如今也是该结束这一切了。今晚会下雪，我将要烧的柴火准备好了。”
写完，她抬头看了一眼莫少芝，然后起身，对着高蓝鞠了一躬。
高蓝和莫少芝知道，她即将要离开这个世界了。
他们并未阻拦什么，这是她的选择，人的心早就死了，这样长长久久的长生煎熬，又有什么意义呢……